渐渐老去

伯父拉着我进入房子，土炕烧得很热，我坐在上面，一天的凉意顷刻间全部消散。伯母笑吟吟地拿出几瓶牛奶递给我说：这是你李叔前几个月给我们的，我们不舍得喝，就看着留给来村里的娃娃们喝，唉！现在的人们都不回来了……说着，伯母抹了抹眼角，我接过了她手里的牛奶，我又望着她。一件花纹样式的粗布上衣，一条黑色的粗布裤子，一块粗布头巾，这就是伯母的穿着，一个朴素的乡下女人形象，堂兄也接过来了伯母递过来的牛奶。伯父和伯母一生无儿无女，说实话，村里该去世的老人早已去世，现如今还留在村里的，算上伯父伯母，只有七十来号人家，他们也在渐渐老去。终究是他们在忍受孤独，是啊，每个人最终都会走向孤独，成为落叶，也算归根了。也许在我老去之时，这个村落就荒废了，这七十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与生活节奏快速的时代显得格格不入，他们也在留守着一份光明。

我望着牛奶瓶上的生产日期和保质期苦笑着，也体会到了他们的辛酸，我又独自伤感起来。残余的阳光使破旧泛黄的牛奶商标焕发着光彩，照亮了上面的字：生产日期：2019年4月28日，保质期：12个月。你可以说这瓶牛奶过期了，但其中的爱，永不过期。我望着堂兄，对他说。显然，长辈们只想把最好的一份留给我们，留守在这里的长辈们正承受着可怕的孤独，我又打开瓶装牛奶的盖子，喝干了里面的牛奶。我不能谢绝他们的一番好意，我们身强体壮的少年喝了可能没什么，最重要的是不能伤了对方的心。所幸牛奶的色味并没有多大改变，我也就匆匆睡着了。

第二天，我照常醒来，洗漱完毕后，便起身和堂兄一起去探望刘爷爷。刘爷爷是这个村里的一位老人，老伴在三年前去世了，他只有一个儿子，迄今为止没有一次来看望他，他独自生活了整整三年，他早些日子经营着一家小卖部，可年迈的身子已经支撑不了他去几十里外的镇子上去进货，小时候他常常给我讲故事，也许是喜欢小孩子的童真，他总是不厌其烦。我走进大门，早些年用土砌成的坯子现已干裂得不成样，断砖下的蜈蚣快速地向远方爬去，像这种偏僻的乡村里的住房大多都是用土坯盖起来的，尽管有几家已经盖成了砖瓦房，但……说起来挺现实的，每当一人成了强弩之末，这个时候在其身上用作的花费往往都被认为是糟践东西，说白了就是没有必要……在这个世界上人人做事都为了自身的利益出发，何谈亲情？那只不过是浮云罢了。我阻止不了生命的诞生与老去，这是大自然的法则，仅凭人类还无法与之抗衡。一切都只是一个循环，就像四季更替，昼夜转换，还有每天总有新的生命诞生，也必定有衰老的生命在阵阵哭声中结束。至少在我眼之所及的地方在渐渐老去，但我可以肯定，待到这个村落的人们完成了一生的绽放，这里将会被植被覆盖，因为现在的人们也在遵守着一个法则，那就是更不上时代步伐的，时代便会抛弃他。现在时代成了人们追求的对象，那些被淘汰下来的，奈何向往时代的人越来越多，直至走向遗忘与孤独……

我推开门走了进去，坐在庭院角落里的正是刘爷爷，他看起来衰老了许多，再也没有往日硬朗的身体。刘爷爷身穿白色汗褂，见到我就连忙从树上摘了两个梨子递给我说：流娃（我的小名）回来了啊！来，给你梨子，快吃……说罢又给我装了满满一袋的梨子，硬是要给我。这时我注意到了满院子的落果，那都是梨子熟透的时候自主跌落，十年不见，那棵梨树又长高了许多，不同于以往，那时的果子要谨防小孩偷去，而现在，刘爷爷却盼着小孩来摘……

辞别刘爷爷后，也到了此次行程最重要的时刻了。我随了钱，一坐下，同席的老人便笑道：如今难得有这么年轻的后生跟我们一桌啊。我闻言抬眼看去，偌大的祠堂内摆了十来桌，入座的多数是些五六十岁的长辈，如我这般年轻的，未有几人。攀谈一会儿，同席的其余长辈都在感叹，年轻人都往城里跑了，尽留些如他们一般的老骨头在村里。是啊，又回想起昨晚的场景。每逢村中有老人去世，往往都会办两晚法事，而同村的每家每户，都会派人去坐一坐，陪老人最后两晚。儿时的盛事也便是如此了，全村的小孩汇聚一处，追追打打，好不热闹。而昨晚，在场的没有一个小孩，像我一样年轻些的人屈指可数。

好好珍惜身边的亲情吧，他们终有一天会渐渐老去，不要等到树欲静而风不止，子欲养而亲不待之时。